一顿饭局下来，虽然只有三个菜，沈郁的心情却好了许多。
“你回去好好休息，这件事我们两给你处理，你就不用操心了。”
楚寒舟和宋思慕反客为主地送沈郁，看着他上了马车。
“多谢楚兄，”沈郁又对宋思慕说，“多谢思慕兄，我欠你一个大人情。”
“不用这么客气，上次的礼物就不给了。”
宋思慕笑了笑，却得了楚寒舟一个“小气鬼”的评价。
三人说笑着道别，沈郁坐在马车里，脸上的笑容舍不得消失。
马车走得很慢，回到风波楼时，守门的人高兴地告诉沈郁：“楼主，您女儿回来了！”
“.....仙儿？”
沈郁没有露出属下期待的开心表情，反而一脸不安，甚至惶恐。
她会回来肯定是因为自己没有去看她，要是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模样，她会心疼关心？还是刨根问底和梁洛雪大吵大闹？
沈郁不想再听见她们之间爆发任何争吵，他真的很累，太累了。
想到很有可能会有一场大闹在等他回去收拾，他就迟迟不肯从马车上下来。
这样想着，一直到停在一楼门外时，他都在犹豫要不要让车夫改道。
“楼主，我扶您下马车吧。”
“等等....”
沈郁撩开门帘往外窥探，用耳朵仔细听里面的动静。
一楼没有吵闹声，他自己慢悠悠迈下了马车。
“楼主...？”
“嘘...”
沈郁做出噤声手势，轻声往一楼走。
书房竟然没有人。
都在楼上吗....
“楼主！”
正在想她们有可能在哪里做什么的时候，一个大嗓门的护卫蹭地一下走到他身后，竟然把他吓得一哆嗦。
“....你小声点。”
沈郁心里还是冰凉冰凉的。
护卫觉得委屈，赶忙压低嗓音道：“楼主，副楼主到百凤楼去了，吩咐属下等您回来转告您。”
沈郁听了眉头微皱，都叫她不要乱跑了，果然自己的话对她来说就是耳旁风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梁洛雪不在，至少没人和仙儿吵架，只要她不乱来，也算不上一件坏事。
如此想着他便缓缓上楼去了。
“沈郁哥哥。”
“啊...！！”
沈郁正扶着把手一阶一阶上楼，拐角阴影里突然出现了一个白发红衣的少女。
长裙盖住了她的脚面，昏暗光线下就像没有腿一样飘在空中。
大白天的，生生把沈郁吓得惊叫一声，呼呼喘气。
萧仙儿赶紧下楼梯拉住他的手，困惑地问道：“哥哥你怎么了，为什么这么容易受惊？”
沈郁缓了好大一会儿，心跳才慢慢回落。
“仙儿，是你太突然了。”
“你的手心好冰...”
萧仙儿自顾自地问，仰起脸仔细观察他，越看越疑惑。
沈郁发现她眼神变化，干脆拉着她上楼。
“别在楼梯上站着，危险。”
“你是不是生病了？”
“嗯…感冒了。”
“不是感冒。”
萧仙儿握住了他的手掌，斩钉截铁地说。
两人说话间爬了几阶台阶。
沈郁也感受到她的手变粗糙了许多，短短几天，之前细腻的皮肤已经不复存在了。
他想转移话题，也是忍不住的关心，拉起她的手停在转角处。
手指上有磨出的薄茧，手心和手背都有烫红的痕迹。
萧仙儿的手很小，比同龄女生还要小一些，因为皮肤太白，让那些伤痕显得更突出。
“我在抹药的...不会留疤，以后会长好的。”
萧仙儿看到他皱起眉头，担心他嫌弃自己。
“而且有一点茧的话，摸哥哥应该会更舒服吧…”
沈郁愣了一下，把她的手放下，“你在说什么。”
萧仙儿被他松开手，只好自己握上去，摸他的手心。
“你怎么病成这样的，和以前很像。”
边说手指边往他的手腕上划，让沈郁感到惊讶地摆出了两指并拢的姿势，按在了他的血管上。
“你在书院还学了把脉吗？”
萧仙儿摇摇头，认真地抿着嘴。
沈郁看她这副专业的模样，还真怕让她给摸出来了，连忙把手往回抽。
“先上去吧。”
“到我房间去吧。”
萧仙儿上前搂住他的胳膊，把他往上带，“马上就到了，八楼还很远。”
“走吧。”
“哥哥，我不亲你，到我房间去吧，我想和你说说话。”
萧仙儿用甘甜的声音诱哄着。
沈郁发现自己不像原来那样无法拒绝她了，即便看到她水汪汪的杏眼，听到她央求似的声音。
但他还是和她去了，只因为他觉得今天的萧仙儿很乖巧，很正常。
他想象的那些事一样也没有发生，没有争吵，也没有大闹。
看来梁洛雪不在的确是件好事。
萧仙儿拉着他进了屋，贴心地让他躺靠在软榻上，自己搬了椅子坐在他身旁。
“是不是身上疼？”
“你怎么知道的。”
萧仙儿拿出他的手帕帮他沾额头的冷汗，“我摸出来的，你原来受的伤又发作了吧。”
沈郁眨了眨眼，重新看了一遍眼前的女孩。
真的是萧仙儿，没人能扮得了她。
“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。”
萧仙儿瘪了瘪嘴，伸手指着墙上的书架，“你看那些书，都是医书，我很早就在看了，不过把脉还是和恨心姐姐学的，在药王谷的时候，我就问过她。”
萧仙儿回过头来，拿起他的手，一根一根掰着手指。
“我想自己治好你的病，以前不是和你说过嘛，你又忘了。”
沈郁看着她玩自己手指，想起她七八岁的时候。
“仙儿，你今天心情很好吗？”
沈郁魔怔似的问，因为他实在太意外了。
可是仔细想想的话，好像她单独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，大多时间就是这样很乖很温柔。
除非惹了她不高兴，她就会走向另一种极端。
萧仙儿捧着他的手，奇怪道：“你生病了我怎么可能心情好，本来我还很生气，因为你这么久都不来看我，不过现在我知道了，是因为你病了，所以我原谅你了。”
“....唔。”
沈郁心里突然亮了一盏灯，浑身都麻酥酥的。
她居然会说这么善解人意的话？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！
萧仙儿说完趴在了他腿上，抱着他的腰呢喃：“沈郁哥哥，这几天我不想去书院了，你让我留下来照顾你吧，都是因为我不在，你才会生病的。”
“不是因为你...是我自己没注意，吹到冷风了，”沈郁的心也柔软下来，摸摸她的头发，“我身体就是这样，没有好的时候，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。”
萧仙儿目光幽幽地望着前方，忽然说，“我有点困了，哥哥陪我睡一会儿好吗？”
“...你吃午饭了吗？”
“在路上买了点东西吃了。”
萧仙儿说着脱了鞋子爬上了软榻，挨着沈郁躺下。
像小时候那样抱住他的手臂，埋在他臂弯里闭上眼睛。
“哥哥午安，我睡醒了就回书院。”
沈郁越看她越觉得哪里古怪，难道是因为太久没见吗？
不过以前她好像也总是这样说一出是一出。
沈郁低头望着她恬静的睡脸，小脸慢慢变得红扑扑的，窝在自己怀里，像只刚断奶的小猫一样粘人。
仙儿啊仙儿，你要是一直都这样乖该多好。
沈郁怀念起从前，还没有到雪溟宫时，他们常常这样依偎在一起。
手不自觉轻拍她的后背，哄着她入睡。
拍着拍着自己也困了，连身上的疼痛似乎都变得迟钝。
沈郁不知不觉睡了过去，呼吸渐渐平缓。
萧仙儿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，一双精神十足的眼睛。
她全都知道了。
半小时前。
萧仙儿先一步回到了风波楼，放了马就直奔八楼沈郁的卧室。
她没有在一楼碰见梁洛雪，以为她在沈郁房里，谁知来了竟然看见了许恨心。
十几日未见，再度碰面时，她们之间变得陌生而神秘。
萧仙儿问起沈郁，许恨心便将一切都告诉了她。
没有半分添油加醋，只是如实相告。
沾了血的木头小鸟还摆在原来的位置。
萧仙儿站在书桌旁，可以想象出沈郁的血是怎么掉在上面，他又是怎么急急忙忙去擦的。
“难怪他两次都不来看我....”
再回来晚一些的话，可能连活人都见不到了吧。
萧仙儿面无表情地呼了口气，四年前在红山雪溟宫的那一幕翻江倒海地涌上来。
又是你，梁洛雪，你真是沈郁哥哥的克星。
此刻，她挨在沈郁怀里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药草气味，脑子里面却止不住毁灭的念头。
毁掉吧，让梁洛雪和风波楼一起消失，回到最开始只有她和沈郁的那个世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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